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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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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8 21:49: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似乎除了远远可见的祁连雪山透出的一丝清爽,酒泉到敦煌的一路都是让人窒息的戈壁滩,难得见到一片葱郁绿翠。不知为何,这种窒息竟成了一种享受,人会想要知道戈壁滩的起点和尽头在哪里,更想知道跋涉在戈壁滩上是怎样一种滋味。

比戈壁滩更让人窒息的是沙漠,松软的细沙,一望无际的黄。

南方人对于戈壁滩和沙漠天性中的期盼,更多是因为陌生带来的一种神秘感。我们痴痴地看着窗外,也会按下快门,为这幅不易画出绿色的画卷皱起眉头,年幼时曾梦想用一支笔画出永不凋零枯萎的花叶草,如今面临的不是凋零枯萎,而是根本就没有花叶草,衬托戈壁滩和沙漠的只是零零星星的毫不起眼的骆驼刺,一些骆驼安详地嚼着骆驼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样的场景容易触动心绪,特别是对正处在虚浮之中的人。我解释不了为何那么久地疏忽,这半年几乎都不知道写下几行字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安于孤独的心态,仿佛只有挤往喧嚣的地方才能充实,喧嚣诱导人走入自我,慢慢地丢弃对世界的敏觉。朝觉察了我的痛苦,当我自责的时候,他只是善意地微笑着,安慰着。果真在看到戈壁滩、骆驼和骆驼刺的时刻,我愈发地渴望宁静,看得出神的瞬间,会羡慕甚至想要成为一峰骆驼。

我对骆驼有着别样的情感:它那独有的驼峰,它的温顺,它的反刍,它所生存的沙土世界,无不令我着迷。万千物种互相依赖竞争,并串起一条条食物链,热闹极了;但是骆驼走进了沙漠,它少有敌人,少有同伴,就这样走啊走,它唯一的知音是顽强的骆驼刺——骆驼刺的根系据说将近20米深,它的地面高度却不到半米,正是因为庞大的根系,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水分,枯萎了的骆驼刺就又现出绿色来,它毫不起眼还长满硬刺,除了骆驼谁还愿意这嚼扎嘴的骆驼刺。

在敦煌骑上了骆驼,女主人一声令下,骆驼乖巧地跪在地上,等人跨上驼背后,又是一声令下,骆驼站了起来,那一刻人仿佛突然高大了很多,视野也开阔了很多,骆驼有节奏地行走在沙山间,它的身体如同被沙土染过色一般,只能赞叹它与沙土的融洽。体验过骑骆驼,也应该体验在沙漠中行走的滋味,脚踩在松软的细沙上立时就陷进去,每踩一脚陷进去一次,一步一步有些费力,走到一个小斜坡的时候,我尝试了一下在沙漠中快跑,十米不到我已经筋疲力尽,也就理解了穿越真正的大沙漠的艰辛,因为我所行走的地方不过是小小的鸣沙山。

骑着骆驼返回的时候,略有下坡的路,那种高大的感觉更甚,人会不自觉地滋生一种不易察觉的傲慢,突然觉察到的那一刻,我略微低下了头,但愿我那难以捉摸的自我能够被遮掩起来。我的祖先曾经也是骑着骆驼从遥远的西亚或者中亚,漫漫长途跋涉而来?他们迎着风沙艰难地前进,前面看不到尽头的地方仍旧是恐怖般一致的黄沙,感觉走了很远很远,却发现前方还是看不到尽头,偶尔发现一点绿色会让他们兴奋不已,或者飞过一只孤鹰会让他们感动一番,他们也曾回过头看看走过的路,但是风沙过后,那一串串的足迹已经模糊难辨,既然没有了来时的路,就迎头向前吧。

——沙漠里没有路,只有前方。这就是敦煌的礼物,就算没有了路,也不用去苦恼,因为前方永远有可以踏出的路。

沙漠是勇敢者的领地,是骆驼和骆驼刺的故乡。


敦煌的街道上难得的安静,稀疏的人群,断断续续驶过的车,正是散步的好地方。我独自走了一圈,又与同伴再次走到街道上,不厌其烦地走着,快到九点了,敦煌的夜还没有黑下来的意思。这个小小的城市就好像是茫茫戈壁滩上开辟出的一块绿洲,即便沾染了不少绿色,却掩盖不了它的本色,虽然骆驼刺也有过绿色清爽的时刻,也会开出几朵小花,怎么可能忘掉这本应是骆驼刺略微枯黄的世界,这样的理解方式为敦煌涂上了一些神秘色彩,所以便会错以为迁移并扎根于此的人们都可能是骆驼刺的亲戚。

后来找到了敦煌清真寺,翻修过的清真寺干净极了,余晖一点点散尽,明亮的天渐渐现出一丝暗色,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几位老人留着花白的胡子,轻轻地走进水房,出来时更精神了,他们安详肃穆,不会发出一声大笑,他们习惯用微微一笑来回应别人,宵礼结束后,天已经黑透了,他们依然精神抖擞,步行着各自回家。年轻人走出清真寺,开始忙碌他们的烤肉生意。在敦煌,我看到了太多安于现状的灵魂,他们脚踏实地,安乐在属于他们的世界,不为外面的精彩世界所牵引,而这,正是我逐渐失去的盾牌。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形象又一次清晰起来:

伊斯哈格。他大我一两岁,在一定程度上,他是我的启蒙者之一,遇到他的时候,我还从未思考过应该怎样生活才不算辜负生命,应该经受什么样的磨砺才配得上我们得到的恩赐。他大学毕业后跑到一个小城市,学着做糕点,闲暇时间博览群书,一待就是两年,没有离开的意思,去年夏天再次见到他,他依然执拗于他所选择的生活,甚至有些固执。

上学时,他曾因为说过一个周之内还钱,专门坐车到我的学校找我。我说:“不用这么急,我们周末要见面的啊!”他腼腆一笑:“说好一个周,许过的约就要履行。”我没有再推让,对他来说,实践了自己的承诺才能安心。我们一起去了图书馆,每次过来我们都要一起去图书馆,搜寻可能带来惊喜的书籍,他提着一袋子书离开学校的背影,是那么坚强,仿佛永不放弃的跳跃的精灵。

伊斯哈格一般的人,他们注定不易耀眼,甚至有可能不被理解,但他们所实践的道路远远高贵于人人趋之若鹜的成功,如同被遗忘的倔强的骆驼刺,迎着恶劣,默默地成长,尽可能让生命绚烂。

没有去找千年胡杨是一个遗憾,我一直惊叹一棵树可以几千年扎根在一个地方,活着的时候这样,死了的时候这样,倒了以后还这样,直到腐坏。敦煌有胡杨,但胡杨更多集中在新疆,在柴达木盆地,即便这样我也觉得,敦煌因为胡杨而显得更加高贵。大概没有人会厌恶胡杨吧,它在人们厌恶的风沙中一站就是几千年,在火热干旱或者严寒之中从不退缩,高大的胡杨树遮挡袭来的风沙,一片绿色的胡杨树在戈壁沙漠中从独特的绿渐渐与大地调和,变成一片金黄,从不抱怨,枯死了也要守护着它的土地,所谓“长了不死一千年,死了不倒一千年,倒了不朽一千年”。我的朋友给自己取名胡杨,是希望自己也能坚韧、执着,不放弃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是一种不被理解的美,孤独的美,陌生的美。

在敦煌夜市上,有很多胡杨木刻字的小摊,大大小小的胡杨木雕刻成印章,寄语一种永恒,特别是爱情的永恒。可是,若干年后,当那小根胡杨木上的名字仍旧熠熠发光的时候,是否早已物是人非?这其实就是一个矛盾体,对我们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总是比我们自身的情感更长寿,也正因为人的嬗变,胡杨的千年不变才更显得珍贵。

不止是敦煌或者嘉峪关,大西北比南方多了一些厚重感。灵动的南方可以撒个娇秀下身姿,沉稳的大西北则一本正经,夯土墙牢实不逊砖墙,甚至更甚一筹,比如嘉峪关的土城墙,包括延伸出去的长城一支都是土墙,经过了六百多年还是那么雄壮,就算如今游客如织,也不能打搅了它的清净,它其实一直都是孤独地存在着。大西北少了一些华丽,却多了一些厚实;少了一些鲜花,却多了一些风沙;就好像我在快乐很多的时候,生活多姿多彩的时候,对自己的苛责却少了,矛盾苦痛的心境也少了,而我清楚,在我还会为一位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的脏兮兮的妇人难过纠结甚至流泪的时候,我就有消除自我的可能。

在嘉峪关开往敦煌的大巴车上,我们做了一个心理测试,我被告知在年老的时候是一位神秘的老人,并玩笑地说:“人都老了就幸福地生活,不要搞神秘了,多累。”既然只是个测试就不必当真,但我挺喜欢这个结果,因为神秘意味着与众不同,——尽管很多时候我们的与众不同其实是本应该有的常态——,坚持与众不同的生活则接近于理想主义,也许虚幻,但至少不会落入低俗。

大西北再美也不会掩盖它的黄土黄沙,极致的美便是一望无际的黄褐色中点缀着的异色,这不是滥情堆砌的颜色,这种颜色要用心去找,找到并且爱上这种颜色的人也应该会爱上一切纯真坚韧的人。

再过五年、十年,敦煌和嘉峪关也许也会熙熙攘攘,和其他城市并无二致,我们不会再一遍遍散步,但大西北的戈壁沙漠上长着传奇的骆驼刺、不朽的胡杨,它们也有绿翠的光阴,但命定了要扎根沙土,它们真正的颜色只能是枯黄和金黄,也不能忘记在那一片片看不到尽头的戈壁滩上还有驼队和羊群经过,只要想到这里,我就抑制不住地狂喜:孕育不朽传奇的土地一样孕育真实的灵魂。

我不期望太多,只愿说到大西北的时候,会有人应一声:

“喂,你是说那长了骆驼刺和千年胡杨的地方么?”

就是那里。

但不止有骆驼刺和千年胡杨,还有与它们同在的孤独的灵魂。
发表于 2017-1-28 22:37:57 | 显示全部楼层
但不止有骆驼刺和千年胡杨,还有与它们同在的孤独的灵魂。
发表于 2017-3-15 00: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沙漠里没有路,只有前方。这就是敦煌的礼物,就算没有了路,也不用去苦恼,因为前方永远有可以踏出的路。
发表于 2017-3-15 16:03:27 | 显示全部楼层
想起了家乡那在沙漠中凋零盛开的梭梭林,还有那千年不倒的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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