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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回忆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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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17 20: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 阿訇之笔 公众号

回忆我的母亲

⊙周宏康

我的母亲是亿万个平凡的母亲中的一个。但也是最疼我,最爱我的人。母亲名叫金延贞,是个乡村女孩,在八个兄弟姐妹中是老大。她1914年(夏历甲寅年10月14日)12月1日出生于济南西郊小金庄,一个笃信伊斯兰教的家庭。父亲金讳志清,是小金庄清真寺的伊玛目。1933年母亲十九岁便与刚从成达师范毕业的父亲周仲仁先生完婚。但父亲在家呆了不到半年,便回北平成达师范,工作去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母亲孝敬公婆,照顾弟妹,抚养孩子,操持家庭生计。
母亲嫁到我家时,家境很困难。仅靠祖父在清真寺当阿訇,维持生活。这对养活五口之家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干点米面小买卖糊口。母亲便成了主要劳动力。她每天凌晨四、五点起床,磨粮食。早上除伺候祖母起床外,还要卸门板、出粮食、站柜台、照顾小叔、小姑。因买卖不好,便改卖煎饼。凌晨用手推磨,磨煎饼糊,然后摊煎饼。可是,那时候穷人多吃不起煎饼,生意未维持几年,便干不下去了。
日本人占领济南时,生活更苦。日本人只配给棒子面,还吃不饱。为了全家人活命,母亲冒着生命危险随别人一起到安徽蚌埠,江苏浦口等地“跑买卖”,挣几个钱养家。多年后,回忆此事,想起那担惊受怕的日子,母亲还后怕呢!
在数十年的岁月里,母亲总是为家庭和睦,吃苦受累在前头。她常说“要想好,大敬小”。她对小叔、小姑总是照顾有加,如同自己的亲弟弟妹妹。例如在小叔结婚时,母亲为照顾小叔,把自己结婚的大屋让出给他做新房,自己搬进不足8平米的小屋,一住就二十多年,从无怨言。
母亲结婚时,小姑仅三岁,母亲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般,手把手把她带大。小姑自小身体弱,像病猫似的偎依在母亲膝前,母亲给她喂饭喂药。小姑出嫁多年后,有一次突然胃出血住进省立二院(现齐鲁医院)。在住院的日子里,母亲白天送吃送喝,晚上陪守病床前,没白没黑衣不解带,自己累病了,也不声张。当同室病友知道母亲是娘家嫂子时,都竖起大拇指说“像这样关爱小姑子的嫂子,世上少有”母亲只是笑笑说:“为了家中上岁数的婆婆安心,我多跑几趟没啥。”
母亲孝敬公婆,街坊四邻有口皆碑。母亲对祖父母每日奉茶做饭,伺候坐卧是正常事。她说:“孩子他爸不在家,这些事俺应当干,做子女的,对老的该百依百顺,服服帖帖。孝就是顺,孝就是敬。”斋月里我们家五口人都把斋,母亲每天白天照顾铺子,料理家务,下午就开始准备开斋饭。小叔、小姑年龄小要做些细软的,婆婆和她吃干的,有时一顿做三样。同时还要打扫院子,铺礼拜单,好让四邻婶子、大娘们来礼拜,等拜完拜,收拾好已经很晚。不一会就要做封斋饭。等侍候全家吃完封斋饭,已是凌晨四点,躺下不到两钟点,又要天亮起来做活了。母亲就是这样默默承担着一切。
 楼主| 发表于 2018-4-17 20: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奶奶长寿,活到八十多岁。这与母亲几十年的细心照顾是分不开的。奶奶晚年因小时候缠足造成脚疼,疼得吃不好,睡不好。母亲到处打听药方为其治病,每天晚上给奶奶按摩,用手慢慢的捏着,揉着,摁着,直到奶奶睡着,才离开。这时,她也累得精疲力尽了。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母亲太伟大了!换个人决不能做到,包括我父亲及他的弟弟、妹妹们。
父亲常年在外,祖父在世时,由祖父掌家。他归真后,名义上,是奶奶管着,实际上,母亲没少作难。为了家里的日子,她卖过粽子、打过火烧,糊过火柴盒、缝过帽垫。她东挪西借,看白眼、受人气,忍气吞声,借高利贷,好孬熬到济南解放。
母亲是济南解放后,第一批走出家庭,参加街道工作的街道妇女。由于母亲平时热情,乐意帮助左邻右舍的姐妹们解决困难,大家都愿意让她出来当居民小组长。她也就出来参加学习,为左邻右舍调解纠纷。我记得,在识字班扫盲中,母亲学得很认真。
济南刚解放时,由于多少年回族群众就穷得多、富得少。政府为解决群众的生活困难,向困难群众发放救济,就成为急需的事。作为街道居委会,就要公平的、及时的,把政府的关怀送到困难户手中。但我们街道穷人太多,救济金不可能都有。妈妈就挨家挨户的走访,落实最需要的。帮他们填申请表,跑街道办事处,直到救济款送到他们手中。对于家境较好点的,就采用互助会和挪借的办法解决。互助会就是几家或几十家每月拿出2-3元钱集中起来,让最需要的一家先使用,每年各户轮换一周,解决大家急需钱用的困难。挪借办法,就是劝说有固定收入的家庭,暂时借钱给有临时困难的邻居。比如我家父亲每月寄来工资后,妈妈便拿出部分来,借给左邻右舍。当然我家工资来不到时,别人也借钱给我们。母亲干了多年这种得罪人的活,不仅没有挨骂,还得到了老邻居的赞扬。
妈妈做调解工作,也是实心实意的。有时候整个人心都扑进去。我们邻居有位大娘和她的养女因些小事经常吵闹,打骂。有一次大娘把养女打得钻到床底不敢出来,她也气的几乎背过气去。妈妈闻声赶过去,先把大娘劝到我家,又钻到床下劝女儿出来,好言安抚,后来使母女和好。这件事女儿一直记得,四十年后她从远方回来探亲,首先想到的是周大娘,便赶到我家看望我九十多岁的老娘。               
 楼主| 发表于 2018-4-17 20: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做好群众工作有时还要有胆量,记得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家对门有位汉族大婶,忽然得了种奇怪的病,都说是中了“撞客”,用别人的腔调,说着家人都不明白的话,吓得大人团团转,孩子们哭叫。街坊知道母亲胆大,遇事不怕,便叫妈去了。先是给病人扎针,后来高声吓唬,最后用刀拍桌子,我在外面看着都害怕。不知怎么会事,病人到安静了,再吃上镇静药,第二天便全好了。去年春节,这位八十多岁的大婶来看母亲,还念叨此事。
做调解工作要处处为别人着想,别人才能信服。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每家的口粮都不多,孩子多的人家根本吃不到卖粮的时间。因我家是军属,可以提前借粮。到了借粮的日子,我妈便拿粮本帮街坊这家三斤,那家五斤先买出来,解决大家的燃眉之急。这些事当时同院和邻居都还清楚地记得。
在民族聚居区做群众工作,不仅要团结好穆斯林邻居,也要善待兄弟民族街坊,帮助他们解决困难。前面那位婶子家的事就是一例。我们南邻高大爷也是汉族。他有个儿子有神经病,经常吵闹,有次儿子犯病和高大爷打起来,拿着铁锨追着父亲打,母亲赶过去劝说,精神病人用锨向母亲劈来,要不是别人拉住几乎要了我妈的命。事后高大爷再三表示感谢。
母亲没有文化,只有朴素的感情,一心跟着党走,几十年一贯之。在大炼钢铁时,他带头把自己家中的铁器交出来。盖“炼铁炉”,她没白没黑的干,结果“炼”出些废铁咯哒。在公社化时,成立集体食堂,她夜里四点钟就起来到食堂蒸馒头,打烧饼,累得腰酸腿疼。在街道治安中,她参加巡逻,从不说累。
在“文革”中,她担心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怕人抄家,便把凡是带字的书本杂志和伊斯兰教经典全部付之一炬,其中包括古籍、字画和父亲多年收集的资料。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个默默奉献的女人。1983年夏,祖母寿终正寝,应命归真了。按说我父母孝敬高堂老母的日子结束了,该享受自己的天伦之乐了。可父亲为落实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在百废待兴的情况下,应命筹建济南伊斯兰教协会,母亲积极支持父亲的这一决定。还帮助他出面动员放弃宗教事务的老教职人员重新返回到清真寺里来。父亲在市伊协工作时,不取报酬的事,如果放在有些人身上,夫妻会闹得不可开交。可母亲只一句话“应该!这样你说话别人才听”,就把这事过去。真是一滴水珠就可照出母亲金子般的人格。“铁扁担道义”这句话都是用在男子汉大丈夫身上,可我觉得母亲不宽的肩膀上数十年来,坚强的承担的,又何尝不是呢?我眼前母亲的形象高大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4-17 20: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对孩子疼爱有加、教育有方。母亲为我们付出很多,操碎了心。在那困难时期,想尽各种办法让我们吃饱穿暖,尽心竭力培养了一个大学生二个中专生,这在当时永长街是不多见的。
记得上高三时(1960年),我们学校(济南三中)由原来的杆石桥外(现山东实验中学校址)迁往泰安,与泰安二中并校学习。那时正当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最严重的一年。学生的口粮每月仅三十斤,根本吃不饱。于是,我每周都回家打牙祭。那时,母亲只有27斤定量,自己都不够。可每当我回来,她都是想尽办法让我吃好。妈妈包的红薯面“无事忙”(杨花)馅饺子,现在想起来,我还满口生香呢!。我当时不懂事,还带别的同学一起回家,不知让母亲作了多少难,现在想起来,我太可气了。
人们都说“隔代亲”,此话用在母亲身上非常贴切。我们哥仨儿共有五个孩子,哪个没让他们的奶奶操心受累过呢?尤其我的大女儿,因我夫妻两地分居,孩子50多天,就由我母亲抚养。小时,一把屎一把尿,又喂奶又端汤,一直到结婚才离开奶奶。等我爱人和弟媳从外地调回济南,家中有五个孩子。母亲每天像放羊似的领着一群,有时去五龙潭,有时去趵突泉。母亲细心照料,从未出过闪失。如果不到外面去玩,这群孩子就围在奶奶身边,听她讲故事。到九十年代回明小区改造时,孩子都上中学了,当时母亲临时住到杆石桥南街,离回民中学很近,中午孩子们都要来家吃饭。母亲八十多岁,不但要操持家务,照顾父亲和三弟,还要给外甥及孙子孙女们做饭,直到孩子们上大学,离开回民小区。
母亲不仅对自己的孩子,就是对外人也是同样。1961我考入大连海运学院,离开济南,高中同学也各奔东西。但有两个同学留在济南无处可去。一个小毕因家中困难,无力回乡,又想继续考大学。另一个小席是个孤儿,更是无家可归。因小毕是我的好友,与母亲也熟。便与小席一起,找到母亲请求帮助。母亲二话没说,就留下他们。在困难时期,凭空添两个小伙子,麻烦是可想而知的。但母亲如同对自己的孩子,她一边帮他们找临时工作,一边督促他们复习功课。一年后,小毕考上山东农学院,小席去了山东水利学校。多年后,都成了学业有成的专业技术人员,他们未忘母亲。母亲见到他们后,就像自己的孩子有了出息一样高兴。我大学同班小陈直到现在管我母亲叫娘,每年都要来看望“娘”。这种感情是学生时代培养成的。小陈家是齐河的,家里人口挺多,生活自然就困难,我们上学的六十年代,每到假期回来总要住到我们家。毕业时,母亲还为他介绍女朋友,对他像家人一样。每次说到当年事,老陈总是感慨地说:“那年月,生活“瓜菜代”娘的口粮都让我们这些临时“儿子“吃了。谁要是不记得这些,谁就是忘本呀。”
 楼主| 发表于 2018-4-17 20: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现抄录马晖女士在《婶子》一文中的话,作为此文的结语:“婶子这一辈子 ,就像一本线装书,朴实无华却内涵丰富;婶子这一辈子,就像一杯清茶,苦涩中品出的是沁人肺腑的馨香;婶子这一辈子,就像无花果树,没有鲜花满枝,却是硕果累累”。
母亲离开我们一年了。她那间屋还空着,她那张床还空着,就象她仍在屋中活动,仍在床上躺着。她的音容笑貌仍在屋中回旋飘荡。我们兄妹四人,每周五都到这里看望她老人家,听她老人家的教诲。就如同她老人家还活着。可是每人心中都在说:“安息吧,妈妈!愿真主在天堂提升您的品位!”
阿米乃!
注:原稿发表在《济南穆斯林》杂志

发表于 2018-4-17 21:34:36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平凡而伟大,有着光辉的人性
发表于 2018-4-17 22:54:11 | 显示全部楼层
赞伟大的母亲,她们用平凡的日子演绎出了不平凡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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